湜,shi(二声),与清同义
保质,所以不保量。
圈冷,所以不care。


干了买热度这种垃圾事就别再指望我会不戴有色眼镜看你了,所以别干。
点心再取消会直接拉黑眼不见心不烦,私信交流解释可回避该类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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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与他与他(上)

*粉红亲子(非cp向)&布特里

阅读前提:IF休妹从小在父亲身边长大,是勇敢小女孩和她的人渣父亲斗智斗勇并最终……的故事(误)。增加和微调了一些设定。

上篇字数共计1w3,一个多月精修此文。

她与他与他

世界上有那么多出于自愿或者非自愿便变成了父母的,保不准这群人里面就不会出几个败类或者人渣。特里休·乌纳在她刚刚告别不谙世事的纯真童年时代之后……不,是比这更早,在她被教导了好人与坏人的区别之后,便深刻地认识到了这么一点:也就是她的父亲,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孩童总会憧憬长大,总会憧憬早点成为大人的样子,在他们迎来叛逆的青春期之前,首先憧憬的对象总会是陪伴时日最多的父母。然而特里休·乌纳绝不会这样想,就像每个曾亲眼目睹父母间的冷战与家暴之后瑟瑟发抖而战栗的孩子,只会静悄悄地蜷缩在角落中对自己说,我以后一定不要变成爸爸妈妈这样。

对于特里休而言,则是她决定自己以后一定不要变成她的父亲那样,却倒不是目睹了什么相互埋怨着对对方说出比刀子还扎心的话语或者血腥的家庭暴力现场。她的父母从没有吵架的机会,至少她没机会看见。有时候特里休的确会去想想如果妈妈还活在这个世上的话自己会不会过着和这不一样的生活这样的事情,但做这样的假设过于毫无意义,她已经想不起来妈妈的模样,毕竟在生下她之后,这位赐予她生命的女性便撒手人寰,而她的这位人渣父亲,甚至都不允许自己拥有一张母亲的照片或者肖像。

 

她曾凝视过镜子里自己的面容,尝试去找出自己身上所存在的母亲遗留下的痕迹,却在反反复复尝试后只能作罢。她讨厌自己拥有这样的一张脸,跟那个男人过于相像以至于都无法集中精神去判断自己的什么地方继承于母亲,除了这个名字,特里休这个名字。母亲在弥留之际的最后一句话便是给自己起了这个名字,而除此之外,她找不到什么地方还来源于母亲。与那个男人一样的粉红发色,与那个男人一样的绿眼睛,就连面部轮廓都如此相似……母亲给予自己的部分究竟在哪里?她找不出,这导致她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很排斥镜子的存在,讨厌看见任何会反射的物体表面所映出的自己的这张脸。

 

所有爱恨、喜欢或者讨厌都不会无缘无故地产生。就像在她在出生便没了母亲而在她母亲生产的时候身边并没有陪同的家属时便只能送过去的孤儿院里成长到五岁的时候突然被告知素未谋面过的自己的父亲要接她回去的时候,她其实那个时候并不讨厌他,只如同所有单纯的孩童一样,仅仅怀抱着憧憬和期待,期待与自己尚还在世上却从未谋面的那个父亲见面,毕竟在此之前她对父亲的概念仅仅停留于“纳索”这个名字。孤儿院里的婶婶们特地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从头到脚连袜子和小裙子都是新的,和善的婶婶还特地给她在发间打了两个蝴蝶结。她忸怩着捏着小白裙的裙角跟随着前来接她回去的应该是父亲的侍从们踏入那个装饰华贵的宅邸的时候隐约有些不安,毕竟在她踏入那道大门之后并没有人跟着自己进来。她确认了一下自己发间束着的蝴蝶结有没有歪,裙摆是否整洁,满脑子都在思考与父亲的这第一次见面要说些什么。

是直接叫爸爸?还是先做个自我介绍?妈妈唯一留给自己的遗物,便是这个名字,但他,应该也已经是知道了的吧?

果然还是按照婶婶们所说的……先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那样会不会好一些?

 

她一直在纠结这个问题,紧张到盯着前方那似乎没有尽头的有着很多房间门的长长回廊不眨眼地看。她的父亲即将从某一扇门里走出来,她一定要在他出来的一瞬间,便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来——

却并没有那个机会。

 

特里休确信自己从进来的那一刻便没有眨眼,但她小小的心灵完全无法理解这一刻所发生的事情,空气似乎有那么一瞬间停滞了流动,而高大的阴影瞬时间便覆盖了她的前方,她看不见那本该通过前方的窗户照射过来的光了,也没办法呼吸,有人狠狠地扼住了她稚嫩的脖颈,怀抱着明确而简洁的杀意。而完全没有一丝防备的她自然连憋一口气或者挣扎一下的机会都没有,眼前便变得一片模糊。

她只能下意识地去掰那死死掐住她脖颈的那两只手,但一个小小的孩童又能有多大的气力?她觉得自己要死了,而模糊成一片的视野里,只能隐约瞧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在冷冷地,毫无感情地盯着自己,盯着在垂死挣扎,眼睛里不受控地流淌下生理性泪水的,狼狈而极度面容扭曲的自己,她模糊的视野里只能看见一片朦朦胧胧的粉色,哦……居然是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发色。

特里休并不知道那是不是因为自己濒死而产生的幻觉,但在有所预感自己会这样狼狈不堪地被人袭击掐死,却连自己的父亲究竟长什么样居然都搞不清楚的那个时候,她感受到天大的委屈,宁愿相信眼前这朦胧间出现的幻象便就是自己的父亲,于是她放弃了再去挣扎,只是用尽了肺里的最后一口气喊出了那个称呼。

“……爸爸。”

 

对方停止了动作。那即将杀害她的“凶手”居然放松了一点紧扼住她脖颈的力度,虽然也只是一点点,仍旧呼吸不畅,但她的确总算能吸入一点点赖以生存的氧气。视野仍旧模糊,她只迷糊地知道那个人仍旧用冰冷的目光在打量着自己的脸,目光来回地逡巡过无数圈,最终迟疑着还是收回了手,却仍旧一语不发地立于原地盯着自己。

 

特里休大口地喘气,从死亡线上捡回一命的感觉过于糟糕透顶。但至少她仍旧努力地保持站立平复呼吸,视线一直朝着地面那些花纹精美的地砖。在逐渐找回自己的视力之后,她才大着胆子去抬头看在之前差一丢丢就要掐死自己的人,而刚找回的呼吸和心跳,差一点在这一刻再次停滞。

 

不再有任何心思去管她头上的蝴蝶结在方才那阵的挣扎中已经有一边快被扯开了,松松垮垮地眼看着就要掉下来,脸上挂着泪水和鼻涕,是这样狼狈不堪的造型。特里休同样盯着一直在盯着自己的人看,视线根本移不开,一样的发色,一样颜色的眼睛,酷似的面容,方才差点杀死自己的人,正是自己的父亲。

 

哦,居然是自己的父亲。

 

现在的特里休已经能完全明白为什么在那一天的那个时刻,她的父亲,那个叫迪亚波罗的男人没有立刻杀死自己。才不是什么因为自己喊了一声“爸爸”所导致的短暂的良心发现,或者是因为她的这声“爸爸”那个男人想起了自己曾经深爱过的却已经死掉的女人什么的。他的确是因为这个瞬间而短暂地停顿了片刻,却也只是因为从来没有听人这样喊过自己而导致的些许不适应。本质上他没能在那时候杀掉自己的原因,其实是因为这短暂的停顿而让他所察觉到,这个小小的女儿几乎继承了他外貌上的一切特征,而杀了她,就如同亲手掐死他自己。迪亚波罗可以不惜一切代价抹去自己身边所有可能透露他身份和信息的一切只为了让自己活着登临绝顶,自然会讨厌体验“杀死自己”。

 

而那个时候她只是同样盯着他看,一言不发,她并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的勇气,却倔强地努力于让自己的腿不会因为恐惧而颤抖。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哦,其实是一对初次见面的父女就这样如同玩看谁先眨眼谁输的游戏一样彼此紧盯着对方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直到身为“父亲”的一方终于觉得有些厌烦了,摆摆手转身离开,在关上房门之前冷冰冰的声音从门缝之中硬是挤了出来。

“尽量不要出现在我视线里。”

 

她一声不吭,特里休并不想待在这里,可她却也已经无处可去。在这富丽堂皇却空荡荡的宅子里只有她与打算并差一点就真的杀了她的父亲。她找了个角落环抱着双膝蜷缩着坐下来,肚子饿得咕咕直叫也没什么感觉,天色黑下来什么也看不见反而使她安心。特里休在半梦半醒之间祈祷着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她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是与其他孩子挤在孤儿院满是补丁也不算干净以前总会隐约在心里嫌弃的小床上。

 

快来带我走吧。婶婶们所讲的童话里被下了诅咒或者被魔王囚禁的公主总会等来解救自己的王子或者勇士,那么属于自己的王子或者是勇士又在哪里?然而迷蒙且斑驳的梦境尚未结束,轻声唤醒并粉碎她这一小女孩的妄想的既不是什么勇者也不是什么王子,她很惊讶在这个空荡荡的屋子里居然会有侍者这样的存在,分明在昨天,感觉还是除了她与那个男人以外再无他人。

 

那些人恭敬地唤她做“大小姐”,如幽灵,如鬼魂,连走路都悄无声息。他们态度温和,恭敬有礼,却无一例外都被戳瞎了眼睛,看不见任何东西。她被告知自己拥有的房间和一切,床铺是从未感受过的柔软和温暖,食物精致而美味,家具陈设是从未见过的精美,就连墙面的颜色也依照女孩子的喜好被漆成了可爱的粉红色,可她仍旧觉得从心底透出的冷。即使那些来往自如的侍者们看起来失去视力也并不影响他们的工作,却也如同一个个尚在人世间徘徊的亡灵,或许他们自己看不见便不会知道,不说话或者默默干活时候的他们,表情总是麻木而阴郁。

 

所以在被告知自己未经那个男人允许禁止一切出门的时候,特里休并不感到有多意外。他的父亲既然拒绝任何人,哪怕是身边的侍者知晓他的容貌,自然不会允许她这张活着的“肖像画”四处走动。但她依旧怀抱希望。特里休用手指去量自己头发的长度,抬头望望房间里那扇对于她现在的身高来说还是太高了些的窗户,凭她的身高现在连看一眼窗外的风景是什么样都做不到。只要头发留到莴苣姑娘那样的长度她便可以将自己的头发编成长长的绳子通过窗户丢出去,她这么在心底鼓励自己不要放弃,听见了一个像是女孩子所发出的带着轻微嘲弄的笑声,就像是对方能听得见她的心声,但她转头到处去张望,却什么都没能发现。

 

那个时候的她,还是无力又天真的孩子。

只能一味地等待与憧憬被拯救,而自己,什么都无能为力。

 

当小特里休以为自己接下来的生活便是每天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望着那高高在上的窗户计算头发长度的时候,事情发生了新的转机。她的父亲仍没有再次露面,即使每次侍者们领着自己去餐厅用餐时长长的餐桌对面总会摆上和她同套的餐具,他却也从未再露面过。这对她来说反而是件好事,反正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初见面就打算杀死自己的这位父亲。也不知究竟过去了多少时日,总之侍者轻声前来通知大小姐在未来的一个月内便会被允许去学校读书了的时候特里休正在房间里无所事事地摆弄一只玩具兔子长长的耳朵,听到这个消息她也没有多欢欣鼓舞,只是仍旧专注于揉那只她其实早已玩厌了的兔子耳朵,直到侍者接下来告知她她的父亲打算于晚餐时和她见面的时候,她的手指才因发冷而僵硬。

兔子掉到了地上。

不要害怕,特里休。

女孩子的声音又出现了,这一回是安慰和打气的语气,她还记得这是那个上次嘲笑过自己的声音,可四下张望还是找不到人,唔,说不定自己可以听得见幽灵的声音。恐惧并不会因为这句轻描淡写的安慰而彻底消除,但她的确感觉稍微好了一些。

 

沉闷至极的用餐,由于那个男人会与她一起用餐的缘故,呼进呼出的空气都凝固成透明的凝胶状固体那般令人窒息。在将所有食物陈列上桌之后,所有的侍者便退出了这个房间,就如同他们本身便并不存在。她已经习惯了那个男人悄无声息毫无预兆地便出现在这所有房门紧闭的房间,她想假装没有看见专心致志去切自己盘里的牛排,却有点纳闷自己正准备将盘中的小牛排切开为什么在他出现的下个瞬时再看向自己的餐盘里,牛排已经被自己切好了,自己手中的餐刀上还沾有一些酱汁,显而易见的,切好牛排的是自己。

 

无法做任何掩饰的她只能看向她的这位父亲,用有点不知所措的眼神,心里却一直想着那把早早便被她偷偷藏进裙子下面的锋利餐刀,她在来这的第二天就伺机偷偷藏起了它,为的是如果这个男人再次想要掐死她,她至少有反抗的余地。

但是该……刺哪里?

 

餐桌那头那个人已经落座。粉色长发的男人只冷冷一哂,“若我真的想再杀你,你还能活到现在?收起你裙子底下那点无聊的小把戏吧,我的女儿哟。”

 

很久以后她回想起此刻的事情发觉,那个男人在那个时候说的是谎言,他的确一直并仍旧在考虑要不要杀掉自己这件事情。

 

她身子猛然一震,下意识低头去看。锋利的餐刀仍旧好好地藏在裙下,早在他进来之前她便抚平了任何裙子上的褶皱。他怎么知道的?难道她的父亲真的是魔法师?预言家?巨大的恐惧伴随着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事而起身一步步地往她这边走而逐渐加深,逃跑也没有用,她只用那双同样颜色的眼睛狠狠盯着他看,既然他知道餐刀的存在,自己也得到了许可可以出这间宅子可以去上学,那么,就没必要再每天煎熬着等待和比划着自己的头发有没有长长一点点了。

于是当着她这位父亲的面,她一把抽出了小裙子底下隐藏的餐刀,将留长了一些的扎成辫子模样的头发干脆利落地几乎沿着扎起的地方割掉。她看见她的那位父亲眼睛微微睁大了些,似乎是诧异于她的行为却也只是短暂地停留在了原地。

她没有解释。

她只是觉得终于不用再痴心妄想着通过养成长长的辫子才能最终从这里逃出去,而她不想和那个男人一样留着粉色的长发。她一点都不想和他有半点相似的地方。

她憎恨和他那么相似以至于半点都没继承母亲什么地方的自己。

 

对方盯着她又看了一会儿,视线游移到地板上那些散开的被割断的粉色头发上,最终却也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一脸不耐地抛给她一份文件和一只笔便转身回到了桌子那段的座位上。

“在空白的地方签上你的名字。”

 

 

 

 

########

他才不管这张入学申请上的单词对于一个孩子而言会不会过于生涩难懂,他甚至懒得开口去解释这份东西究竟是什么,他只希望这小家伙最好本来就会拼写她的名字不然保不准他不会想要再次将她立刻在这里杀死,不管她长得和自己究竟有多像,又会带来多少难缠的麻烦。绿色的眼睛里映出那女孩子的模样,他不动声色地观察她会有什么反应。特里休盯着这样东西看了一会儿,满是她几乎都不认识的单词,她并不寄希望于她的这位父亲会告诉她这是什么,但总不会是一份她自愿自己被父亲杀死的声明或者协议,那个男人不会现在才做这种无聊的事情。于是特里休回忆了一下侍者告知她的话姑且猜测这是入学申请,便工整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特里休·乌纳。”

她没有把签了字的那张纸递还给他。反正她的这位父亲会瞬移。果不其然在她尚未做出任何反应的时候那张纸便回到了那个男人的手中,那个人皱了皱眉头,开口说了进来之后的第三句话。

“乌纳……那是你母亲的姓,不该是你的姓。”

 

你应该叫做特里休·……。他不太想的起来自己在邂逅那个女人的时候用的又是哪个化名。卢卡·罗西?安东尼奥·鲁索?还是纳索·……?

“纳索又不是你的真实名字。”尚在思忖的时候他听到了小女孩的声音,眼神瞬间冰冷了下来。没有想到她竟会出言顶撞,在这种场合。迎着他冰冷阴森的眼神特里休抖了两下,却仍旧没有退缩的意思,她决心要保留母亲的姓氏,原原本本地,继承她所留下来的东西。但他现在第一想要搞清楚的,并不是她哪里来的勇气去顶撞自己。

 

“你从哪里知道的?”他厉声发问,他在意于她为什么会知道那是一个假名。在她道出所有一切之前他不会杀掉她,在排除掉所有潜在可能透露出自己真实身份的隐患之前。但如果她什么都不说、保持沉默的话,他不介意折磨她到永远发不了声的地步,就像是对待那个……令自己感到耻辱的母亲。

 

“Ca……Capo。这里的人,都这么喊的你。”

 

“……”

看来是自己小题大做了。他忘了小小的孩童所拥有的那少得可怜的词汇量。她不知道Capo是什么意思,从而误以为那是自己的真名。(注:Capo,意大利语,老板)

他隐约有点想发笑,虽然这场合有点不合时宜。这小小的、有着和他相似的脸的继承了他的血脉的他的女儿,似乎有那么一丁点有趣。

愚蠢单纯到有趣的地步。

居然会把“Capo”当做自己的本名。

要是他的手下、他所有潜在的敌人们都能这么天真地去想的话,那该省去多少事情。

 

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哈。

 

他有一点点不那么想立刻杀掉她了,也只是那么一点点。

她带着反抗和排斥意味的眼神依旧令他感到无比不快,她割断自己的头发,她如此执着于要使用母亲的姓氏更是显而易见地想要彻彻底底地和自己撇清所有关系,她畏惧并讨厌着自己。愚蠢的女儿哟,唯在这一点上我难得地无比赞同你。

可血缘是永远无法斩断的可恨联系,哪怕流淌着相同血液的这件事情,只会让无论是你还是我,都只会更加憎恨彼此而已。

 

两双同样颜色的眼睛紧盯着彼此,连身子的颤抖都抑制不住的小丫头,光靠瞪人假装镇静又有什么威慑力。他很快便感觉到了无趣,收回了目光。有点意外地,透过这双眼睛他居然想起了那个女人,那个在这些年里他从未想起过的那女人。在阳光下初次相遇的时候便让人无法忘记的那双眼眸,明亮得似乎世间任何事物都无法夺走瞳仁之中洋溢着的神采,他不由地盯着她看,移不开眼睛,像每个幼稚到愚蠢的在青春期随时都会情窦初开的少年,直到她发觉到自己在看她并露出了一个笑容。

“天气真好,不是吗?”

该死的命中注定。

 

她的女儿继承了这要命的一点,即使眼睛的颜色继承于他,她却也不会像多娜提拉那样再对着他笑。居然会想起这么早的事情,这让他难得有一点心浮气躁,可说到底自己竟会在她身上浪费时间本就是件蠢透了的事情,摆了摆手做了罕见的让步。“随便你。”

 

“妈妈的死……是不是因为你?”

真是极度不合时宜的提问。

 

“……呵。”他不由地讽刺一笑,“若是我知道那女人的肚子里有着你,还会给你睁开眼睛看这个世界的机会?保护措施明明……”他没把那话接着说下去,考虑到有点少儿不宜。何况跟这个小屁孩说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语气中透着点无可奈何的懊恼与自嘲,就像是明明做了万全的准备却被不到几亿分之一的几率才会发生的意外给打乱了计划那样。他当初为什么会和多娜提拉那个女人上床?早已没了什么印象,大概也只是被她阳光下的笑容所感染的一时意乱情迷。

那个女人已经不在了,在他想起来该除掉她之前。代表他过去所唯一留存的痕迹都随着她的死腐烂入泥,埋葬于某个小教堂的公共墓地里,连带着他短暂产生过的或许只是幻象的爱情。

若是她还活着,他一定会……亲手杀死她。

 

可恰恰是他没有来得及亲手葬送的她,诞下了他的骨肉。

即使在第二天,名为“纳索”的男人便不辞而别,在这世间再找不到任何存在的痕迹。

而她的女儿,恰恰就继承了她的那双眼睛。

 

才导致,如此地不得安宁。

 

#########

 

特里休在入学的第一天曾很诧异于自己居然会在开学典礼上见到在孤儿院里关照过自己的婶婶,这简直是个她从不敢向上帝奢求的奇迹。婶婶亲切地问候她近日过得可好,在得知自己一直没有去学校之后这位好心的婶婶竟有向她的父亲,那个男人交涉,虽然那个男人用一贯的工作事务繁忙推掉了见面的请求,但他毕竟还是听进去了她的建议。

……所以那个男人才会允许自己去学校上课的吗,为了不带来更大的麻烦。特里休听着婶婶的话默默地想,埋头于这位婶婶的怀里,仍由她爱怜地轻抚自己的脑袋,贪恋这种感觉。她如果母亲还活着的话,那应该会是这样的感觉吧?即使只是被摸摸头,也能感受到暖意萦绕于心。鼻头酸酸的,她偷偷吸了吸,将眼眶中打转的恐惧的眼泪逼回去。说了也没用,反而只会给这世上还关心着她的人带来危险。她的父亲,只有她知道那个男人有多么令人畏惧。

可即使自己已经如此小心翼翼,出现在她的世界里的阳光,也很快便被夺去。婶婶明明约定了和自己于下周时的再次见面,自己满心欢喜地等待着下一周的到来,等来的却只是冷冰冰的那位亲切的人死于一场“意外”的讣告。

她一遍遍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一场悲伤的意外,婶婶这样好心肠的人一定会被神所锤炼赐福,她的归所该是天堂,只是到了主召唤祂虔诚的信徒来到他的身边的时刻。

 

打碎她这仅有的自欺欺人的幻想的,还是那个男人。

一直以来都是那个男人。

 

在她一声不吭地从学校里回来时,侍者们告知自己“老板”想要和自己共进晚餐。

依旧是沉默的晚餐,时而响起的只有刀叉与餐盘偶尔相触所发出的声响,她什么也吃不下,只心不在焉地一点点将盘子里的牛排切割成更小的肉块。然而在这顿晚餐将近结束的时分,她的这位父亲却说了颇有深意的一句话。

“女儿哟,你所能够依赖的人,就只能有我一个人而已。”

 

语气中流露出不加任何掩饰的傲慢与得意,他洋洋得意地转身而去,披散在身后的粉色长发飞扬起来其实很是美丽,然而在她眼中那不过是一只粉色的章鱼在洋洋得意张牙舞爪着伸出来示威的恶心触须。她猛地抬起头,美丽的绿色眼睛中头一回流露出强烈的恨意,她的父亲并没有回头看,但她相信他知道她此刻会是什么样子的表情,可正如他所说的,现在的,尚还年幼着的她,所依赖的人,却也只能是他而已。

毕竟依靠她自己,小小的年幼的她甚至都没有办法继续活下去,逃离他的魔爪,即使成功得了,也只会被他所杀死。婶婶就是这样的例子,是他特地摆在她眼前的血淋淋的例子。她甚至都不可以有哪怕一个精神寄托,而这正是那个男人所想要看到的。他不信任说出口的忠诚,他不信任血缘所维系起的亲情,他认为让他的女儿永远忠诚于自己、永无法背叛自己的方法别无其他——唯有让她如只能汲取大树的养分才能生存的藤蔓,离开他便只能死去。

 

侍者们在他离开之后悄无声息地进入了餐厅,晚餐的时间已经结束了。留下的只有沉默地低着头的女孩,还有盘子里被切割地几乎看不出原来形状的一团糟的不明肉块。可当侍者打算要将食物一点没动的餐盘收去的时候,一只小手伸出来阻止了他。

“……小姐?”

狼吞虎咽的声音,侍者该感谢自己什么都看不见,不然绝对会诧异到说不出话。不过即使旁人看得见特里休也不在乎。她埋头于恶狠狠吞下并解决这些被她胡乱切得这些看起来无法引起任何食欲的肉块,顾不上保持什么形象,也不去考虑优雅和淑不淑女。她只是要立刻吃饱,使用叉子都嫌慢,索性便丢弃了叉子直接上手。吃得饱饱的才有力气,才能快点长大,她决定不去想这些东西都来源于谁。酱汁顺着她的嘴角滑落,她满不在乎地用本就满是酱汁了的手背抹了抹便接着进食,直到将盘子里的东西一点不剩地都吞进肚子里,才用餐巾仔仔细细地将手和脸颊上的污渍都擦得干干净净。

 

连带着她所有孩童特有的天真和单纯都于这一天中,就此抹去。

 

她的父亲过于傲慢了。

依附于大树的养分才能生存的藤蔓,在更多的时候还是只会选择愈缠愈紧。

即使藤蔓知道,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同归于尽。

 

 

#########

特里休·乌纳从不和任何人敞开心扉,也没有任何朋友。她拒绝任何人接近,据班上的同学反映,她常用的理由是——“如果不想死的话,就离我远一点。”

建议您平时多和女儿交流,尝试消除她过分强烈的戒备心。

学校的老师为她的不合群而感到忧心,在房间里看着从信函中抽出的这份学期总结报告的人却露出了笑容。他的女儿一直以来都还算识趣。

 

朋友、亲近的人、恋人……所有看似亲密的关系最终都只会成为强大路上的绊脚石。拥有这样一个女儿就已经足够让他时不时感到碍眼和困扰了,若是她还和什么人衍生出新的联系的话……那只能将她从自己的人生中提早修正出去。

    

将这份报告粉碎成绝无法再拼回去的碎小屑片也不过是在正常人看来转瞬之间的事情。他心情愉快地步出了房间,在他会在这间宅子里自由行动的时间不允许任何旁人在是早已定下的规矩。他在路过那现在已经是他的那位女儿的房间时有意无意放慢了步子,有说话的声音从房门里传了过来。

 

“你觉得这颜色怎么样?”

一瞬间他警觉了起来。他很久都不曾在偷偷监视或者随机在某个时间点闯入他的这位小小的女儿的房间发现没有什么异常之后再随手删去这段时间,毕竟看久了阴郁的小女孩近乎机械式地面无表情抚摩玩具兔子的耳朵真的很没意思,何况她甚至都懒得去碰定期会更换翻新的其他毛绒玩具。

他立刻打开了这扇薄薄的不隔音的门,稍微有点错愕特里休居然正盯着门的方向看,就像是知道他会破门而入。略伸出尚未收回的食指指甲刚涂上浅浅的粉色,都没有干透。那女孩子用有点挑衅的目光迎击他,连口吻都是凉凉的,“连自说自话都不允许了吗,父亲。”她转过脸来继续专注于涂抹下一个指甲,“您不是经常做这样的事情。”

 

房间里并没有他人的存在。他仔细确认过之后才转头过来看他女儿,第一时间却是有点讶异于时间的流逝所带来的变化。虽然也有过好几次见面或者擦身而过,但他并没有把心思放在她的上面。组织里总有太多想要打听他真实身份的叛徒,像是盯上腐肉的苍蝇般绵绵不绝。那个看到他便止不住颤抖一只手就能直接掐死的小女孩,现在就算是要当场掐死怕也是需要两只手。对于她这个年纪的小女孩来说,现在就开始化妆、涂指甲油似乎有点过于早熟,但反正也没人在这种方面管她。他审视她的脸颊,他的女儿仍旧有着和他酷似的长相,只线条里多了些女性特有的柔美,虽然仍然还是稚嫩的娃娃模样。

还不是很好的杀死她的时候,她还是长得和自己过像了。

 

“我觉得很好,特里休。粉色是你会爱的颜色。”对面的女孩并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特里休继续自说自话,开始涂无名指上的指甲,用稍稍改变一些的声线。他知道她是在暗自讽刺自己,蹙了蹙眉却没纠结在这件事情上,“我只是来提醒你不要再发生上个学期那样的麻烦事。”

 

涂抹指甲油的动作一顿,她淡淡抬眼过来,他确定看见了她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像猫一样的狡黠笑意,带着点报复成功的暗喜,在下个瞬间便立刻恢复成波澜不惊的死水。

“‘我的父亲’这个题目,老师不会再布置第二次。”特里休回答,不同于他不想回忆,对于她而言,那是相当有趣的事情。

 

他有给她传过话警告她不可以在作文里透露任何有关他的讯息。但真正看到成品还是在随后学校再三邀请他来学校做一次谈话的时候(自然易了容)。他本想让多比欧去,但考虑到少年的体型对方根本不会相信来的会是她的父亲。对面的老师盯着他易容过后的平淡无奇的脸看了半天才有点犹豫地将小小的本子递了过来,是相当工整的字迹。

 

我的父亲

特里休·乌纳

 

我的父亲,他长得像一只粉色的章鱼。

我的爸爸,他像弹簧一样可以自由伸缩。有时候的他,高大的让我即使高高地仰起头也看不清他的脸,但有时候的他,又和我差不多高。

爸爸他的话虽然不多,但却很喜欢和自己打电话,一打就是好半天。我猜父亲的职业一定是魔法师,因为他总会咻得一下便出现在我的面前。

既然我的父亲是一名魔法师,那么我也想成为一名魔法师,和我的爸爸一样。

但是,我又不想变成粉色的章鱼。

……

…………

他不想再看下去了。

他的这位女儿的确没有在作文里透露关于他的任何有用讯息,她再蠢至少也已经知道了她的父亲是某个组织的老大,不会可笑地把“Capo”老板这个词当做自己的姓或者名。

但果然……

还是感觉她的每个词都像是在骂人。

该死的叛逆期。

 

嘴角不禁抽搐,对面坐着的那位老师似乎也是想笑却没有笑的样子,憋笑得很是辛苦。他缓缓合上了本子,学校几次三番地让他过来自然不会是只为了看他女儿这篇作文,虽然对面那位女老师开口第一句隐约带着笑意的话是“您的女儿很有想象力”。

他能说什么?他总不能否认这一点:不不不,其实事实几乎真的是如此,你们这些无知而愚蠢的普通人类在亲眼见证某些不合常理的事实前总会习惯性地选择逃避现实这种最简单的方式。我的女儿其实不是什么幻想家,而是妥妥的写实主义。

除了那句粉色的章鱼。

 

“正红色我也想试一试。”他的女儿无视了他,继续和她臆想中的朋友对话。没有再留在这里的必要和价值,他转身离开,并没有带上门,脚步声逐渐轻到不可闻的地步,她继续摇晃着脚丫涂她的指甲油,直到确认她的父亲不会再回来之后才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她已经见到那位一直以来看不见的“朋友”了,虽然仍旧不知道“她”究竟该算作什么东西。一开始只能听见她的声音,一个同样是女孩子的声音,开始的时候还嘲笑过自己(特里休始终都记得这件事情),开头时只能听到简短的只言片语,后来慢慢地就可以有更多地交谈了,最后,她终于见到了这位“看不见”的朋友的实体。

只是没能想到,“辣妹”竟会是自己被允许、所偷偷拥有的唯一一个秘密的朋友。

 

好险。

她确信了在某种程度上的确与他有所共鸣,在他出现在自己的附近时自己总会有所感应,而这份诡异的联系随着时间的增长而逐渐加深。虽然“辣妹”没有实体,其他人也看不见“她”的存在,她却危险地预感到绝不能让她这位唯一且特殊的朋友被她的父亲撞见。

 

说不出来原因。

但她就是知道这一点。

 

“辣妹”环抱住了她的身子,就像是了解她的一切,体察她的一切不安。她珍视她唯一的这位朋友,虽然在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自己吓了一大跳。“她”的怀抱没有温度,也无一丝温暖,但不是一个人独自面对这一切的感觉,好出了太多。

身体已经不会再发抖了。

她还有要做的事情,与她这位唯一的朋友一起。

在被那个男人杀死的时间点来临之前,先找到真正可以打败他的方法。

 

 

########

这一年的特里休已经十五岁了。

她冷冰冰的,沉默寡言、面无表情,浑身像是长满了刺一般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息。头发从那天之后就再也不曾留长过,粉色的鬈发剪得短短的,甚至都触不到肩膀。

但即使这样,她还是很美丽。

特里休·乌纳已经不再排斥照镜子,不再排斥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就如同每一个在这个年龄开始爱美的女孩子一样,每天会花时间精致地打理自己。但每次盛装打扮完自己之后,不同于在镜子前摆出各种造型从各种角度欣赏自己的正常女孩,她看向镜子中那张美丽的脸庞并不会微笑或者哪怕唇角微微上扬一点点,而是狠狠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之后,一拳揍上镜子里的那张脸。

反正有“辣妹”的帮助,她只要尽情地发泄尽情地打就行了,连半点令人困扰的声音都不会发出来,变形的镜子里映出来面部扭曲变形到好笑地步的影像,她这才缓缓地舒了一口气,心情稍微好一些。

 

她有过很多追求者。高冷又怀抱着许多秘密的美丽女孩总是拥有致命的吸引力,但她从来只是无视,甚至都懒得开口去拒绝,反正她父亲或者父亲的手下们总会有办法让这些扰人的男孩在不久之后消失得一干二净。

拥有这样的父亲,如何还会去相信爱情。

 

她记得她父亲说过的每一句话。为此她明白了自己的诞生都并非是父亲与母亲爱情的结晶,对那个男人来说只是一场逢场作戏。他向来小心翼翼,像这种男人是绝不会因为一时情之所至而忘掉戴套的,但即使如此,有时候也无法违抗毕竟不是百分之零的可能性。

现在的她有点同情至死依旧对这个男人怀抱着爱情的母亲,不然她不会坚持将自己生下来。沉溺于虚假或终将覆灭的感情中的女人是多么可悲呵,仅仅是几句虚假的甜言蜜语或者一夜缠绵,就可能会因此而对一个人渣终生难忘,再怀胎十月,并最终因为生产而葬送掉性命。

她才不要像母亲那样可悲。

 

怀抱着爱情死去?

连触碰到男人的身体或者皮肤这件事情,由于父亲的缘故,都让她感到恶心。

 

身边的一切都在变,包括她自己。即使是那些眼睛看不见的侍者也绝不会在这栋宅子里待超过两个月。她早已偷偷了解到他们脸上永远阴郁的原因,大多数是知晓自己来到这里……看似是得到了老板的终极信任,实际在不久之后便会交出性命。

那个男人最近越来越多地会用审视的眼神紧紧盯着她看。她知道他的杀意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他在等待她越发展现出女性的一面而和他的相似性降低到他可以容忍的程度的那个临界点。她的死期已经快要来到,而她的父亲正是死神的忠实代理。

只不过时不时地,她会有点读不懂那男人的眼神。她的父亲迪亚波罗偶尔似乎会盯着自己发上一会儿的呆,在某些特定的盯着她看的角度上,就像是在透过她看着什么人,只不过实在难以想象他这种人居然会愿意去回忆自己的过去。

哦对了……她也终于知道了她的父亲真实的名字。

 

在确定父亲不在这间宅子里的时间,她相对来说是自由的。她早已学会隐藏自己的气息,绕过那些如鬼魅幽灵的侍者,在各个房间里穿梭,找寻着有无能让她能否更加了解她的这位父亲的东西。

而就像是隐藏在血脉中的指引,在某一次“探险”之中,终于让她发觉到了某块地板有着不太自然的突起。对于一个小女孩而言,即使找到了暗门也很难凭借自己的力气将它打开,好在她的朋友“辣妹”一直对她不离不弃。

在她们合力好不容易将这道门拉开的时候,特里休已经是满头的大汗。已经用尽任何力气的她瘫软地坐在地板上,却在眼睛适应了黑暗看清暗门之中是什么之后死死咬住唇才封住了溢出口的尖叫声。

唇瓣上有血滴落了下来。

 

如果说最开始她还只是对她的父亲初次见面便要杀死自己这件事情而对他怀抱着单纯的恐惧和心理阴影,那么在打开这道暗门的那一刻她才见识到了真正的地狱,才认识到了她的父亲究竟有多么的心理扭曲。暗门后是一个年老的女人,她的眼睛早已失去了任何神采,她被死死地固定在地上,四肢完全动不了,就连嘴唇也被粗麻线所缝上,仅仅能轻微地张合。她究竟在这里待了多久?谁也不知道,本来这个憔悴不堪的女人居然在这种情况之下还能活着就已经是种奇迹。

这不是什么奇迹,只不过此刻的特里休并不知道,有人必然是定期给予了她生存必要的养分,却又残忍地只允许她如此可悲、不堪地活着,打开这道暗门的时候便有粪便和尿液混合的浓烈刺鼻臭味袭来。特里休的双腿在不自觉地发抖,双手下意识地死死捂住嘴以防止自己再次尖叫出来。在看清楚这个可怜的老妇人的面容的那一刻她就明白了她的身份,如此相似的熟悉的脸。

 

“奶奶?”

 

老妇人的眼球缓缓转动了一下。瞳孔慢慢地转向了她的方向,似乎视线都花了好一阵子才凝聚,干枯多时的眼窝立刻变得湿润,在看清楚她的面容的那一刻。有异样的神采从这双久而无神的眼睛中放射了出来,老妇人开始竭尽全力地挣扎张口,即使缝住她嘴唇的粗麻线扯烂了她的皮肉,鲜血直流也毫不在乎。

她的声线如此嘶哑难听,像是没有上油多时而彻底卡死的门栓。但勉勉强强地,还是能听得清几个音节。

“逃!”

“迪亚波罗……那是恶魔!”

 

她飞也似的逃离了这个地方,“辣妹”在她身后默默地关上了这道沉重的暗门。回到自己房间里的那一刻她抑制不住地大口喘气,随后埋头于那只已经被她揉到发旧的兔子身上无声地大哭。

她初次见面的奶奶要她立刻逃走。

可是逃?

又能逃到哪里去?

 

唯一的收获是,知道了父亲的本名。

 

但若是不做些什么的话……除了死……就只会是奶奶那样的结局。

她能和谁说?不会有人相信她的话,周围并没有可以相信或者依靠的人,而她唯一的朋友,却又没有实体。

在那个男人下一次离开宅子的时候,她急急忙忙地赶了过去,与“辣妹”一起。她的这位可靠的朋友已经掌握了软化物体的能力,所以至少……即使没有办法救奶奶出来,也可以让她感觉稍微舒服一些。

可那扇暗门被彻彻底底地封死了。无论她花再大的气力去推也纹丝不动。她轻声地呼唤门后的奶奶,可无论喊再多次,门后也再没有任何气息或者回应。

她的最后一道希望之门,也被永久地闭阖了,连带着她想要依赖或者寄托希望于任何人上的心。

 

她必须也只能,自行杀死她的父亲。

 

哪怕要玷污她的双手,哪怕要背负杀人的罪名。

她已经不希翼于谁的拯救。她不是纯洁无暇的只要等着勇者或者王子上门前来拯救的公主,她是魔王的女儿,光靠“伟大”的爱情交易不来她想要的东西。何况她的骨子里流淌着和那个恶魔一样的血,理应只该被所有人同样憎恶。所以她必须杀死他,也只是仅仅为了她自己。

时间在她默默隐忍着收集情报和找寻机会中悄无声息地离去,而在特里休·乌纳从五岁成长到十五岁的少女的这一年,在濒临她的父亲迪亚波罗决计终于要杀死她的节点前十天,命运跟她这位无心也没空谈情说爱一心只想着怎样打败父亲的魔王的女儿,也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她邂逅了一个特别的人。

那个人的名字,叫做布鲁诺·布加拉提。

To be continued. 

下篇会是同等字数,她与他与他,十年与十天的对比。

祝阅读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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